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寧逸很平靜。他如自己所說, 現在他只要季暝秋就夠了。

至於閱川到底為什麽生下他,他的生母又是誰, 好像不重要。他想去尋一個因果,只是不甘裹在漩渦裏,也不甘被擺布下去。

他從衛生間沖澡出來時,見季暝秋正在打電話。

聽兩句,知道季暝秋在跟陳添薪交代案情:“我發你一份資料,幫我查查她跟韓萍淑是什麽關系。”

寧逸先是明目張膽地湊到近前“偷”聽,被季暝秋笑著瞥了一眼, 識相地走開,把自己扔進沙發裏,打開電視機選臺, 又順手拎出路上買的零食,撕開包裝,遞給季暝秋。

季暝秋掛斷電話,拎出薯片扔進嘴裏,視線落在電視屏幕上, 像是在看午夜檔電影, 其實總似有似無地瞟寧逸。

“我的臉比電視好看嗎, ”寧逸甩著略帶水汽的頭發,語氣和表情臭屁至極, 看對方片刻, 又笑了,“覺得我太平靜, 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嗎?”

季暝秋沒回答。

寧逸淡笑著跟季暝秋對視:“不然怎樣呢?崩潰, 大哭,自怨自艾攤上一對兒瘋子爹媽?其實我倒是更想知道, 這位韓綾是不是還活著……挺想見她的。”

季暝秋在這一瞬間覺得寧逸陌生,他堅強得出乎他預料。轉念一想,寧逸向來堅強,自己對他的擔心,多是一廂情願。

從前寧逸總是抓著這點一廂情願撒嬌。現在,他不耍賴了,季暝秋才覺得這事在他心裏,並沒有那麽無所謂。

津昌國際機場的國際航線接機廳,有位頭發銀白的女士,拖著只登機箱,走出閘口。

皺紋堆砌在她的臉上,給她的面容平添了歲月附贈的慈祥,看面容她大概六十多歲了,可看背影,她身型卻年輕得多。她的銀發、紅鞋,一襲黑裙,裙擺處燃起一圈烈火似的紅,這讓她不像剛下飛機的老太太,倒像是哪個要去參加漫展的coser,裝扮得必然是位優雅、妖冶的大佬級人物。

她出接機口,上出租車,報過地址後,拿出手機,關閉飛行模式。

信息沒完沒了,“叮叮當當”足足響了半分鐘。

她逐條看完,輕呼出一口氣,撥出電話:“我剛到津昌,接到信息……”她說話很溫柔,說不出是音調好聽還是音色柔凈,總之讓人忍不住盼她能再多說幾句,“倪蘭可能……要不行了。”

“是,我知道她懂事,但她行事沖動了,事到如今,是你侄女也不能壞了規矩……”

話沒說完,對方把電話掛了。她眉頭皺了皺,嗤笑著自言自語:“真的是……男人至死是少年。”

可能是她氣質太紮眼,司機一直難以自控地通過後視鏡偷瞄她。見她電話掛斷了,忍不住搭話說:“您……這是家裏小輩兒出了什麽事兒嗎,我是津昌本地的老土著了,有什麽需要的關系,我給您介紹介紹?”@無限好文,盡在文學城

“謝謝,”優雅的女士有好教養,“朋友的侄女,小女孩犯了錯,讓她長長記性也好。”

“對對對,犯錯要趁早……”司機順著她的話說,“小時候不作禍的孩子,大了容易作大禍。”

“說得太對了。”女士又笑了,依舊優雅動人。

第二天。

季暝秋一覺睡到快十點,生物鐘最近都不好使了。

剛起床收拾完,尋思著今天能晃晃悠悠和寧逸悠閑一天,陳添薪就發來一條掃興的信息:發個位置,我現在出發,去找你們。

季暝秋默默吐槽:每次都有你,手術室的無影燈都沒你亮堂。

落日的餘暉投進花灣國際大酒店的落地窗。

季暝秋和寧逸剛在咖啡廳坐下,陳添薪就風塵仆仆地來了,身後跟著陸琴。

雖然勞累,但陳隊精神狀態不錯,胡子刮得幹凈,藍白相間的polo衫、黑色的休閑長褲配黑色商務鞋,戴著一副太陽鏡,看那模樣不太像警察,倒像是個商務人士,帶陸琴這個小助理,來談合作的。

待到他走近,季暝秋聞見他身上的香水味比之前濃了些,恰到好處地不熏人,像刮過一道夏末秋初的溫和徐風,挺不錯。

季暝秋看看他,又看看陸琴,笑得有深意。沒等張嘴,先被陳添薪瞪了一眼:別瞎貧。

季暝秋撓腮幫子,眼珠一轉,跟老同學無聲地交流:我可什麽都沒說,隔著咖啡桌呢,你的浪勁兒都拍我臉上了。

寧逸隱約知道陳添薪喜歡陸琴,笑瞇瞇地說:“陳哥最近怎麽變帥了,”他又問陸琴,“警花兒,你老大是不是變帥了?”

陸琴忽閃著大眼睛,片刻,眼睛笑彎了,看著陳添薪說:“我老大什麽時候都帥!”

除了陸琴,剩下兩位分明看見陳添薪呼吸一滯,脖子根有點紅。

陳隊長好歹是問訊高手,知道自己要露相,趕快換話題:“快坐吧,說正事兒。”

“老大你喝什麽?”陸琴渾然不覺,遞了飲品單給陳添薪。

“這可沒有八寶粥哦。”季暝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,惡劣地接下茬兒,別有用心地提醒。語調讓人聽了牙根癢癢。

“曼特寧,”陳添薪咬牙切齒,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跟這杯咖啡結了多大的仇,“小陸喝什麽?讓他請。”@無限好文,盡在文學城

“嗯……”陸琴翻著飲品單拿不定主意。

季暝秋繼續招欠:“咳,請杯喝的算什麽,以後要是……”

“咣當”陳添薪直接提起公文包砸在桌子上,抽/出一沓子資料,就差拍季暝秋臉上了。

“哎喲,不用以後,說不定一會兒就得賠桌子。”

想當年說好了一起打光棍兒,現在季暝秋背信棄義,食言而肥。他不知道對面這倆人暧昧到什麽程度了,反正目前,看陸琴是還不大通透的,未免玩笑開過了,讓自己兄弟的桃花不等開就跌落枝頭,季暝秋決定打住了。

最終,陸琴也點了一杯曼特寧。

“我記得你不是愛喝甜的嗎,曼特寧很苦的。”季暝秋剛壓下去的八卦心思時隔兩秒又被一杯咖啡勾起來了。

陸琴大眼睛又忽閃兩下,笑了:“就是想嘗試一下……”她微低下頭,似有似無地看了陳添薪一眼。

耶?

季暝秋看著陳添薪笑他從陸琴這點微末的好奇心裏,看出自家哥們兒的桃花,指不定已經冒了個花骨朵。

眾人言歸正傳。

隊裏文件類的資料大多是陸琴的:“偶像,從你最開始關註到韓萍淑,我就已經從各個渠道查她的信息,發現這個人在年以前的資料很空,嗯……就是那種乍看沒有毛病,但細看出生年月日、畢業院校、完整得好像一套模板的空。”

韓萍淑如果年輕,這種現象很正常。但她七十來歲了,但凡有點檔案常識的人就知道,國家剛成立時,檔案系統不完善,五六十年代的學生資料大部分是有缺損的。

“我聯系到了韓萍淑小學、初中、甚至下鄉時,她檔案資料裏涉及的同學、荒友……”陸琴說到這時,喝了一口曼特寧,苦得縮了眉頭,“沒有人記得她。”

一時間,在座四人都沈默了。

陸琴喝中藥似的咽了那口苦咖啡,觀察季暝秋的表情。她期待在偶像向來平靜似水、沈穩冷靜的帥臉上看到一場龍卷風。

沒想到,季暝秋只是挑起眉毛,努了一下嘴,這表情的潛臺詞分明是:果然啊,預料之中。

陸琴失望了,看一眼陳添薪。

陳添薪把半包黃糖倒進陸琴的咖啡裏,攪拌均勻,重新推到姑娘面前,好整以暇地端起自己的咖啡嘬了一口:“我說他早有預判吧,記得哈。”

“拿我打賭?”季暝秋不如剛才冷靜了,“是啥?”

這回,坐對面那倆人對視一眼,非常默契地忽略了季教授。

陸琴拿出一組照片遞給季暝秋:“技術處昨天連夜做出來的。”

照片附帶專業的數據報告。

樣本是韓綾和韓萍淑的照片,對比結論是骨相吻合度

照片精準度欠佳,但很說明問題了,如果韓綾和韓萍淑不是雙胞胎,那麽……她們就是同一個人。

顯而易見,她們不可能是雙胞胎。

“見過人往年輕漂亮整的,可真是沒見過有人把自己往老了整的,”陸琴感嘆著,又拿出第二張比對圖,樣本是韓萍淑和一個戴著面具的女人。

那女人戴著誇張的化裝舞會面具,鼻子往上的部分被華麗的裝飾掩蓋,沒遮住的地方因為磨皮、柔光齊開,根本看不出原有的狀態。

骨相覆原對比了兩個樣本的下半張臉,契合度高達

“戴面具的是Venus,這是檀隊從境外服務器上申請恢覆的,只有幾張網安的實時截圖。但足以證明,韓萍淑就是Venus。”

季暝秋不著痕跡地看了寧逸一眼,見他看著韓綾那張跟自己像極了的臉發呆,遂在桌子底下把手伸過去,握住了寧逸的手。

寧逸垂著眼睛,眼角立刻漾出點笑意,回握住他。

“昨天夜裏老大還從別的渠道查到新消息。”陸琴說著看向陳添薪。

“韓萍淑有好幾個身份,現在掌握得並不全。”陳添薪接茬兒,從手機裏調出幾張照片遞給季暝秋。

照片日期是昨晚,圖上一位銀發女士,黑裙紅鞋,拎著行李箱,走出機場大廳。

“她以一個名為杜鵑的身份從X國回來了。”

季暝秋對韓萍舒的印象還停留在幾年前的研討會上,當時她一副略帶刻板的知心奶奶模樣。但眼前照片上的韓萍淑,眉眼還是那副眉眼,氣質卻大不相同。她美得像一朵怒放的大麗花,鮮活又妖媚。

哪個女人不愛美呢?

想她整容如果是為了躲避追查,完全可以整成毫不相幹的大美女,為什麽……要把自己整老十好幾歲?

與此同時,津昌市。

司檀頂著黑眼圈,坐在家門口的小咖啡館裏,搖晃著半杯熱美式,看老板在櫃臺後面打盹。

店家選址太過任性,導致沒什麽生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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窗外的天已經黑得像夜一樣了。

突然閃電破空,高亮萬丈,跟著“轟隆”一聲滾雷,把老板的盹兒吵飛,順便掩蓋住店門口“歡迎光臨”的電子音。

斑白頭發的男人踏著閃電進門,帶進屋一股潮濕的泥土氣。

他走到司檀面前坐下:“等多久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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